西安旧事 商子雍：海荣锅贴馆

商子雍

商子雍先生向王桂兰老人贺寿

    民国二十七年（公元1938年），刚刚17岁的蓝田农村少年宣海荣，和4年来辛勤抚育自己的奶奶惜别（宣海荣13岁时，父母双亡），孤身一人来到西安打拼。

    有这样一个与西安有关的历史故事很多人耳熟能详：唐代大诗人白居易16岁时从江南到长安，带了诗文谒见当时的大名士顾况。顾况看了他的名字，开玩笑说：“长安米贵，居大不易。”1938年的西安，又何尝不是如此！更何况宣海荣在西安还是举目无亲、投靠无门！

    好在宣海荣有着那种不怕吃苦的精神，还有着一身好力气！拉水蹬车，挑担叫卖，干的全都是大多数人不肯干的苦活儿、累活儿、脏活儿。很多年以后，宣海荣的结发妻子王桂兰（也就是如今已经99岁高龄的老寿星）回忆起陈年旧事，她对孙子宣建军慨叹道：“那些年，你爷爷可真是把苦吃扎咧

青年时期的宣海荣

    就这样，经过10年拼死拼活的努力，到了民国三十六年（公元1947年），宣海荣居然在西安这座历史古城的四府街北口，拥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土坯房。房子不大，也很简陋，但位置是在半个多世纪以前西安商业中心南院门的不远处。宣海荣无疑是那种虽然读书不多、但却极其聪慧的能人。他显然发现了自己这笔不动产的区位优势和商业价值，再加上他和妻子王桂兰，又都是在有名的厨师之乡蓝田长大，耳濡目染，无师自通，开店卖饭的基本厨艺对他们而言不是问题。于是，这一年的腊月，一个供应锅贴和醪糟的小食摊开始在四府街北口出现，由于价廉物美、童叟无欺，小食摊的生意不错，不久就发展成为小吃店，十年辛苦不寻常，凭借着自己的汗水与心血，宣海荣和妻子王桂兰，终于在“米贵，居大不易”的西安城里，有了一处小小的立锥和谋生之地。

    宣海荣经营的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的锅贴馆，只存活了不到10年。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在一场被称作社会主义改造的公私合营运动中，宣海荣成为了国营鼓楼锅贴馆的一名员工，他自己的锅贴馆，则在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改造大潮中，无法例外地退出了历史舞台。又过了不到10个春秋，1962年，刚刚40岁出头的宣海荣不幸因病去世，一个蓝田农村汉子在西安的奋斗史，也就此画上了句号。按常规，用不了多长时间，宣海荣这个名字，除过在自己妻子儿女的脑海中，还会留有记忆，在其他场合，恐怕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英年早逝的宣海荣，在不得不告别这个让他经历了诸多苦难、也曾经获得小小成功的世界之时，心中都有着怎样的念想，现在已经无从知晓了，但当时，宣海荣怕是绝对不会想到，他用10年的心血和汗水凝聚而成、却仅仅经营了不到10年的那家连名号都没有的小小的锅贴馆，居然是半个多世纪以后，他的孙子宣建军经营得风生水起的西安市海荣餐饮有限公司的第一块坚实的基石；特别是，他的名字海荣，也赫然出现在锅贴馆大门外的牌匾之上。

    之所以能够出现这么一个奇迹，宣海荣的妻子王桂兰居功至伟。

    1962年，当宣海荣不幸英年早逝时，妻子王桂兰才不到40岁，如果她选择重新组织家庭，那无论是从情、从理、抑或从法的角度来审视，都毫无可指责之处。但王桂兰却有着自己的坚守：我是宣家的媳妇，不但有责任抚养宣家的后人，而且还要让他们在一个不看别人眉高眼低的环境里长大成人。当时王桂兰在一家小杂货店当售货员，终于支撑起了这个已经倒塌了一根顶梁柱的家，与其说是凭借她那一份微薄的工资，不如说是依靠她那种再难、再苦，也要坚守宣家的责任感和道德规范。

    70年前，当一家小小的锅贴馆在四府街北口刚刚起根发苗之时，王桂兰才20多岁，在她和丈夫宣海荣的心目中，这家小小的锅贴馆，既是他们养家糊口的凭借，也是他们身处艰难环境坚持拼搏的力量源泉，已经与俩人的现实生命、以及未来愿景密不可分。可以想见，将近10年打理锅贴馆的过程中，和丈夫宣海荣的同甘共苦、相濡以沫，在王桂兰心中留下的印痕，是怎样深刻，任岁月长久，也无法磨去！所以，这位可敬老人的坚守，还有另一个重要内容，这就是对自己和丈夫年轻时所追求的事业的矢志不渝。正是源于这种坚守，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他支持孙子宣建军在当年锅贴馆的旧址开设小吃店，并且自己也参与制作、经营。经过几年的实践以后，1999年年初的一天，老人慈爱而又语重心长地对孙子说：“娃呀，小吃样样太多，做得样样多了，可能哪一样也做不到最好，咱干脆只做锅贴，把你爷爷的手艺传下来，咋样？”她还鼓励宣建军说：“大胆干，没事，世上从来就是有多粗的蟒，就有多大的洞！”就这样，承继宣家锅贴制作技艺这么一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任，落到了宣家第三代宣建军的肩上。

青年时期的王桂兰

    20多年过去了，如今的海荣锅贴店不但有了多家店面，而且，它的主打产品牛肉锅贴，在西安餐饮市场上有口皆碑，成为名闻遐迩的名店、名品，拥有着西安老字号和西安名小吃的冠冕，倘若宣海荣前辈地下有知，想来一定会倍感欣慰吧！而王桂兰老人，尽管已经年近百岁，却依旧一如既往时不时来到四府街北口，步入海荣锅贴馆。这里是她和丈夫70年前艰苦创业的地方，这里也是如今眼下自己的孙子大展宏图的地方。来到这里，深藏在内心深处的旧事新事、旧情新情，难免会波涛时起，但端坐在木椅上的她，依旧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和蔼可亲。

    新年伊始，1月17日中午，在海荣锅贴朱雀路店宽敞、漂亮的店堂里，我向宣老太太、也就是王桂兰女士当面祝寿，呈上我请著名书法家梁文宇为她老人家精心书写的一幅寿字中堂，禁不住感慨万千：可敬的宣老太太、王桂兰女士，一位平凡而伟大的女性！

宣海荣的夫人百岁老人王桂兰

   本文节选自商子雍《向一位可敬的老人祝寿》